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摘要:是一個小賭徒變成手握二十五兆資金天王的故事。他的一生,都在與情緒作戰,因為他「認識自己」、「踢掉自大」,而能站在迎風的浪頭上,持續三十年。
“請用一句話形容你自己?”
他頓了一下,兩雙拇指互相摩擦,指尖有磨損痕跡,然後,緩緩從口中吐出這句話:“易受傷的(vulnerable)。”
不可置信的我們,反問了他兩次:“vulnerable?”
“是的,易受傷且充滿不安全感(vulnerable and insecure)。這是我用來描述自己的話。”
眼前這個瘦高、謙遜的人,在金融市場可謂呼風喚雨,他是全球最大一檔債券基金(Pimco總報酬基金)的操盤手。他掌管的資金達八千一百億美元,是股神巴菲特的四倍。他更是唯一摘下三次晨星(全球基金評鑑龍頭)最佳固定收益基金經理人的人,三十年績效打敗大盤。
易受傷的人?三十年不敗的投資天王?
沒錯,是同一個人。
他叫做格羅斯(William H. Gross),是太平洋投資管理公司投資長,又被譽為債券天王(the Bond King)。
四十多年前,他只是個帶著兩百美元盤纏,在拉斯維加斯賭桌上拼命的小賭徒。如今,他的身價近十三億美元(約合新台幣四百億元),在美國加州的拉谷那海灘擁有兩萬平方的豪宅。
這是一個小賭徒變成手握二十五兆資金天王的故事。他的一生,都在與情緒作戰,因為他「認識自己」、「踢掉自大」,而能站在迎風的浪頭上,持續三十年。
進出市場低調,動向受全球矚目
一棟白色建築物,它只有四層樓高,毫不起眼。然而,位於三樓的交易室,卻被人們稱做「海灘」(The Beach),與三千哩外的「大街」(The Street,即華爾街)遙遙相望。
「海灘裡正在做什麼?」人們總愛猜測「海灘」的秘密,不亞於他們關心巴菲特的收購桉、聯準會在秘密會議做的決議。海灘,正是Pimco(The Pacific Investment Management Company,太平洋投資管理公司)的作戰總部。「海灘」之地位,不只在於其操控的龐大資金,而是裡頭有一位市場先知──格羅斯,以精準的長期趨勢預測見長。
最經典的事件莫過於2000年2月底。突然,華爾街一陣騷動,一連串債券買盤湧現,美林、高盛等投資銀行的交易廳耳語著:「格羅斯進場了,『海灘』現身了!」如同野火燎原般,市場瘋狂搶進債券,幾小時後,債券價格扶搖直上。幾天后,也就是三月份,美股觸頂,從此未再回到高點,這就是大家所熟知的科技泡沫大崩盤。當然,股市崩盤,也揭開了債市多頭的序幕。
債市與股市,就像翹翹板一樣,當股市籠罩烏雲時,債市便陽光普照,因此,即使格羅斯操作的是債市,他的一舉一動,仍吸引全球目光。因為部位龐大、進出快速低調,他率領的部隊也被形容為「安靜的巨鯊」(Quiet Sharks)。
求學時為了一個賭注
——六天跑兩百公里,腎破裂還是照跑
走進Pimco交易室,我們被要求禁語,交易員們緊盯盤面,空氣緊張而凝結。交易室左邊,就是天王格羅斯的辦公室,是個四坪不到的小房間。然而,回到最早的問題,這位容易受傷的先生,如何三十年不敗?
線索要回到格羅斯辦公桌後的肖像畫之一,傑西·利弗莫爾(Jesse Livermore),他的投資偶像。利弗莫爾摩是史上最有名的投機客,從一個號子裡的擦黑板小弟起家,到叱吒華爾街的金融大亨,一生八次大起大落,最後自殺。
三十年來,格羅斯的辦公室裡,始終掛著利弗莫爾的照片,以及他的名言:「 投資人必須提防很多東西,尤其是自己。」(An investor has to guard against many things, but most of all against himself.)凡是人,都有情緒;格羅斯、利弗莫爾,因為易感,甚至比一般人更容易受影響。
因此,利弗莫爾倡導認識自己,格羅斯也以此惕厲自己,在生活、投資上發展出一套高度自律的系統,藉以打敗情緒。
格羅斯出生於美國中部的小康家庭,雖然內向,被人稱為獨行俠,內心卻無比好強。大學時代,在朋友的起哄下與人打賭,從舊金山跑到加州卡梅爾(Carmel)。為了贏得賭注,即使跑到最後五哩路時,他的一個腎臟已經破裂,他還是堅持繼續跑,在六天內,跑完一百二十五哩(約兩百公里),跑完後立刻被送進醫院。
這股強烈要贏的慾望,讓他專注的做每一件事。好友、MSN Money財經作家提摩西(Timothy Middleton)形容,為格羅斯贏得桂冠的技術都有一個共同點:嚴格而專注的自我要求。
大學畢業那年,一場車禍改變了格羅斯的命運。住院療養時,他讀到加州大學教授索普(Edward O. Thorp)所著《打敗莊家》(Beat the Dealer)一書,教人用記牌方式在二十一點撲克牌遊戲獲勝。出院後,他帶著兩百美元到賭城試身手。
從賭桌悟出投資心法
——短暫損失會因長期趨勢有利而攤平
為了盡量保存賭本,他住進一天只要六美元的印地安飯店,每天走路到拉斯維加斯大道上的四後賭場(Four Queens),找免費食物吃。
一開始,格羅斯受不了周圍環境的菸味和酒氣,經常無法集中註意力;如果運氣不好,幾小時,甚至一、兩天都沒贏,他會沮喪的不敢回到賭桌上。有時,他經常這裡玩幾把,再換到另外一張桌子,或者到處觀察,哪個發牌員比較會帶來好運。
後來他發現,一直換賭桌,根本無法記住莊家已經出了哪些牌,也就無法預測牌盒裡還有哪些牌。而且,暫停會打斷賭博的節奏和專注。
因此,格羅斯決定長期抗戰,每天在賭桌待上十六小時,連賭四個月。其間,就算他輸了大注,也從不退場,繼續留在牌局中,用兩美元下注。就這樣,當初的兩百美元盤纏,竟然翻了五十倍,成為一萬美元。
這個小賭徒,不只贏得大學學費,還奠定了終生受用的投資心法。
與一般賭徒不同,格羅斯並非愚蠢、毫無紀律、純粹賭運氣。他建立起一套評估未來事件的機率(也就是投資上的風險),將其分為兩種:長期與短期。如果用二十一點比喻,留在牌盒裡未發的牌,代表的就是長期機率;而莊家所發的下一張牌,則是短期機率。
當你記住莊家已經發出哪些牌,就掌握了長期機率,你可以算出,牌盒裡是點數大的牌多,或點數小的牌多。因此,莊家接下來會發出什麼牌?你猜中的機率因此提高,也可據此決定是否補牌。
「我從賭桌上了解,當你看到勝利機會倒向自己時,一定要持長期觀點。因為短暫壞運所造成的損失,會因長期趨勢有利於你而被攤平。」格羅斯悟到,即便出錯,只要對的次數加起來多於平均,你就可以打敗莊家。
格羅斯從牌桌上,發展出的「長期觀點」,也是他後來投資策略的主軸:「用長期觀點打敗人性中的貪與怕」。
他說:「把注意力關心未來三到五年,等於在心裡給自己打了個暗號,告訴自己投資不是賭博,而是建立長期佈局,這同時也幫助你降低在進行投資決定時,產生的貪跟怕。」而且,「當機率有利於你時,要下大注」。
格羅斯曾寫道:有次我被一堆無解的難題纏住了,一個老朋友對我說:「記得兩件事:一、別為小事抓狂;二、全都是小事。」這兩句話已變成他一連串自我反思的源頭。
凡常陷入瑣碎小事泥淖中的人,不可避免總是當輸家,但專注在長期趨勢藍圖的投資人,可以改善投資機會的優勢,甚至不輸專家。早在他擔任基金經理人之前,便習得此事。
交易債券第一人
——將微利投資工具改造成高報酬商品
帶著長期觀點的思考架構,二十八歲那年,他找到第一份工作:太平洋保險公司的債券分析師。「剪息票(clipping coupon),是我的第一份工作。我每天剪下債券的息票,貼在紙上,然後寄去對方公司,他們就會給我們利息。」
當時,債券投資被視為「孤兒寡母領取利息」的投資工具,平淡無奇。因為在那之前的一百多年,美國的通貨膨脹率每年平均只有0.65%,債券價格從不波動。買下債券的投資人,只要定期把息票剪下來,寄回給發行債券的公司,收取利息,到期時領回本金即可。
但是,情況有了改變。一九六○年代,通貨膨脹出現,從1%逐漸往上升,直到一九七○年的6%。物價上揚,債券的利息不再能支付孤兒寡婦的生活所需,債券不再保值,價格大幅下跌,甚至腰斬!
市場徹底改觀,債券從「世界上最安全的投資」,被譏諷為「充公券」(certificates of confiscation)。
「時勢」出現了,但還得要有「英雄」才能造時勢。格羅斯回憶:「做了六個月,我覺得好無聊,我說不要再剪貼了,(我們)來交易吧。」
「我老闆說好,非常支持我。但這是很大的風險,沒人這樣做過。我們的競爭者認為我們瘋了。」當時,這種把債券當成股票,在市場上買賣的做法,被視為異端。
「因為我很年輕(笑),想事情不一樣。老一輩的人,不願意去看新主意。」當時,一流的高手拚命往股市擠,進債券市場的人,不是二軍,就是「老一輩的人」。
低度競爭的市場,碰上年輕的冒險家,以及大環境的轉變,於是,債券天王誕生了。
格羅斯,成為第一個把債券拿來交易的人,改寫歷史。
「他對投資界最大的貢獻就是,看出債券可以拿來交易,並非只是持有。」經濟學家、前聯準會成員彼得·伯恩斯坦(Peter Bernstein)評論,「當時(一九七二年)關於新形態債券交易的學理不過才問世,但格羅斯卻已開始積極的投資策略……,堪稱積極型固定收益管理的前鋒。」
接著,格羅斯像在賭場找機會一樣,在全球市場找尋高報酬的債券投資機會,「找到機會就下大注」。他發現有一種交易極冷清的私募配售債券,不受主管機關監督,他利用市場交易量少、缺乏公開報價平台的環境,在買賣資訊不對稱的狀況下套利。
有一次,格羅斯左手拿起電話買進兩百萬美元公司債,每單位價格為七十九美元,右手馬上電話報價賣出,但談成的價格是八十九美元,幾秒鐘之內便賺進二十萬美元的利潤,而且風險極低。
這種新形態的債券套利模式,讓格羅斯在代操業大出風頭,每年平均報酬率均超過10%,甚至曾高達18%,打敗股票大盤。因為成績亮麗,他拿下第一大電信公司:美國電話電報公司(AT&T)的代操資格,讓他成為市場當紅炸子雞。
十年征戰市場,格羅斯在賭桌上得到的「長期觀點」,越加成熟。他發現,「三至五年的長期觀點,足以消除我每日情緒起伏,並專注於未來重要的總經趨勢。」
靠作息自律控制情緒
——要求員工即使交易成功也不能歡呼
為了遠離情緒,格羅斯的投資偶像利弗莫爾,刻意讓自己「孤獨」,把在百老彙的辦公室搬到第五大道,「我要遠離華爾街的氛圍,在一個聽不到任何明牌的地方。」「股市是一個需要全神貫注的大挑戰,絕不能懶散。」
格羅斯也如此。在生活作息上,他每天早上四點半起床,打開桌上的彭博系統,檢視前晚行情,翻翻報紙,吃完妻子為他準備的麥片粥和水果後,六點鐘準時開車十分鐘到公司。早上九點,是紐約的午餐時間,格羅斯便過馬路到對街的萬豪酒店,由私人教練指導他做瑜伽。
「每天我去做瑜伽,都可以自省,可以讓我平靜。當我回來的時候,就能使我想得更長。我相信你如果能夠越平靜,你就是越好的投資人。」
四點以後,東岸債市打烊,格羅斯到鄉村俱樂部練一下球,然後回家,七點半就寢,睡覺前,他會先看一小時左右的書才睡覺。這樣的作息,他維持至少二十年。
格羅斯不僅自我要求甚嚴,也要求旗下基金經理人跟他一樣自律、長時間工作,並控制情緒,即使再大的交易成功,都不能歡呼。好友提摩斯形容:「他讓辦公室安靜得像在辦喪禮,因為他厭惡任何會分心的事,這有時會讓同事抓狂。」「他直挺挺的坐著,像停在藤架上的螳螂,專注的看著電腦螢幕。」
曾在Pimco擔任過工程師、現任中國皇后資本(香港)創辦人粟耀瑩便回憶,交易室早上四點半就有人在,到了五點半全員到齊,六點進來就算晚了。「這裡有一個非常兢兢業業的投資文化,和軍隊差不多,重視紀律。」
格羅斯的紀律也顯現在長期趨勢的觀察。他每天花上好幾小時在辦公室思考、不發一語。中午,他固定與全公司一百多位基金經理人討論全球趨勢,甚至高薪聘用十四個數學博士寫數學程式,計算未來趨勢的各種風險,然後再根據風險程度,分散投資到公債、公司債、到各種衍生性金融商品,降低風險。
一旦確認長期趨勢,格羅斯等到機會就下大注。一九八一年九月,他就成功抓住後來二十年的債市多頭,打了漂亮的一仗。
當時,石油危機後造成嚴重通膨,聯準會連續升息超過15%,格羅斯判斷:「未來三到五年」降息機率遠高於升息,他開始逐步加碼長天期債券,經過模型計算風險,確認降息機率最大時,佈局完成。兩個月後,聯準會果真開始降息。接下來的一九九七年俄羅斯金融危機、2000年的美股科技泡沫等戰役,都是如此。
提早佈局,每次都讓格羅斯大有斬獲。他回憶每次大賺,都是因為遵守李佛摩所說:「大錢不是在買進或賣出時賺到的,真正的大錢總是在等待時賺來的。」(Big money was never made in the buying or the selling. The big money was always made in the waiting.)
長期打敗大盤的績效,讓歐洲最大保險集團德國安聯集團(Allianz Group),決定在二○○○年買下Pimco,並以五年、兩億美元的天價「金手銬」,留住格羅斯,他因此成為當時薪水最高的債券基金經理人。
儘管格羅斯極度自律,三十年幾乎沒看錯方向,但他坦承,一九八七年,道瓊指數崩盤,一天跌掉20%時,他被股市重挫震驚,忘記逢低買進公司債,錯失投資機會;同樣的事件,在九一一事件時重演。
「那天我一大早五點半,飛車衝到公司,腦中唯一想到的事情就是『賣』,快點把手上全部債券賣掉,甚至想我們當初幹嘛買這麽多。但我卻忘記慘跌的是股市,而非債市。」「此時人們想要安全的東西,對債市根本是利多。」
格羅斯說:「我錯在太過沉浸在那天的突發事件」,「那證明了我也是人類,人類行為是不完美的,如果我能那麽完美,我的資產應該會有現在的兩倍。」他笑著對我們說:「最好的教訓是,不要有太情緒化的反應,應該要更冷靜、頭腦更中立些,雖然那很困難。」
率先看出次貸風暴
——熬過九個月同業訕笑,媒體奚落
格羅斯用長期的觀點、規律的生活,讓自己三十年來,不被市場巨浪吞噬。儘管如此,看得遠,也讓他付出了寂寞代價。
二○○六年最是經典。那時,格羅斯觀察到房價漲到太高,甚至派出幾十個員工,到全國各地假裝成要買房子的人,查看當時房屋市場的狀況,之後他決定,砍掉、也不再買進次貸商品。
然而,他當時的看法引來市場嘲笑:「我們還在賺高配息,Pimco卻在賺低配息,買國庫券(編按:國庫券是國家發行的票券,利率低、但風險也很低)。Pimco過時啦、Pimco錯啦。」
人們說他太悲觀,他的績效也掉到同類基金排名的後四分之一。從第一名掉到後段班,格羅斯心情不由得落到了谷底,不但上班時改走樓梯,不搭電梯,以避開人群;績效最差的那段時間,他乾脆休長假轉換心情。
「那九個月、真的、非常、悲慘。」格羅斯加重語氣,苦笑著:「每次回到家,我就跟太太講,也許我太老,被潮流淘汰了,也許我已經喪失了手感(手抓抓桌緣)。」他當時的心境「就像洋基隊沒打進世界大賽一樣失落。」
每一天,媒體、對手的訕笑,如芒刺在背,如何度過?
「我只有『繼續』(加重語氣)不斷的檢視自己三到五年內的看法;『繼續』研究;『繼續』派人到全美國各地去假裝買房子的人;『繼續』去確認自己原來的觀點是否很愚蠢,儘管我們對自己的看法和想法有信心。」
格羅斯說了四次「繼續」。這就是天王三十年不敗的關鍵:持續以長期觀點,維持紀律。
次貸風暴爆發,美股大跌,市場才證明格羅斯是對的。也因此,他的桂冠再添一頂,二○○七年第三度贏得晨星基金固定收益最佳經理人獎,這也是史上唯一有此殊榮的人。
他描述後來居上的心情:「就像老虎·伍茲前十五洞一直落後,最後打了Birdy一樣開心。」
格羅斯的六十四歲生日的時候,他用披頭四經典名曲「當我六十四歲時」(When I'm Sixty-four),傳達心情。他說,自己也很嚮往蒔花養鳥的閒情,妻子也希望他退休,「但只要想到現在全球經濟如此震盪,我就覺得興奮不已。」
戰勝市場起伏的基因,就在他的血液裡。「求勝的慾望一直在那。我就是對於成功有無法滿足的慾望,需要維持在不敗。因為每天都是一盤新局。」他笑說。
投資市場,就像全世界最大的金礦,這個金礦天天開門,每個人都可以進場一窺究竟。然而,當某天結束的鈴聲響起,總是有人從乞丐變成王子,或從王子變乞丐。關鍵只在於:誰能戰勝自己。
格羅斯,就是那個打敗自己,從小賭徒變成投資天王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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巴菲特擁有的賺錢機器,幾乎都是每年扎扎實實的認真賺錢,很少有巴菲特相中的機器,連續幾年衰退的。